1984年，米蘭·昆德拉《布拉格的春天》首次出版，這部長篇小說，看似講述愛情，但其實貫穿全文的是「哲學分析」，重在探討每個人無法避免的命運與價值問題。

生命本無意義，正因如此，可以賦予生命的意義，又是廣闊的、豐富的。

我們一生都在找尋這種意義，也在盡可能將人生安排得更合乎心意，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，即便找到了存在的價值，人生的痛苦照樣不可避免。
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每個人頭頂，都有「一寸灰」。

在昆德拉看來， 生命只是一場過程，而人之所以痛苦，多半源自對人生目標的錯誤選擇，對生命價值的錯誤判斷。

走著走著，發現事與愿違，過著過著，感嘆不如人意，時過境遷，恍然覺得人生如夢，一著不慎，滿盤皆輸……

假如將個人的命運放進浩瀚的時空，不過是微小的一點，但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抹痕跡，卻輪回往復了一代又一代。

就個體命運而言，看似不經意的一瞥，也可能改變生命的軌跡，一個輕易的舉動，也可能帶來巨大的轉折，令人難以承受。

但無論是一段歷史，還是個體的命運，一旦過去，輕如鴻毛，不復存在。

站在生命的節點，無論是回首過往，還是看向未來，望見的，都是一片虛空。

唯有現在，真真切切，可以把握。

昆德拉說：

「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，因為人只能活一次，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，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。」

正因如此，我們才需要認真審視自己的每一天、每一次抉擇。

因為命運不是突然被改變的，而是于「每一個瞬間」，不知不覺被改寫的。

因此，昆德拉也借《布拉格的春天》一書告訴我們：

過去已然不存在，未來尚未到來，真正存在的，只有當下這一個瞬間。

任何一個瞬間，看似偶然，實際上既承接了過去，也連接著未來。

人生所有選擇，都有代價。

未經審視的生命，不值得一過。

01人難以承受無意義之輕

放縱得不到自由。

在《布拉格的春天》一書中，男主人公托馬斯標榜著自己的一套愛情理念，他自認為，兩個人之間，只要沒有投入感情，就無權干涉對方的生活。

規則是自己定的，有了這樣的「基調」，生命的主旋律也就不言而喻了。

當他信奉這一理念時，就為自己的放縱釋放了空間，他心安理得周旋于不同女人之間，而不為她們負責任。

他游離在眾多情人之間，看似放浪形骸，隨心所欲，實際上何嘗不是受欲望操縱，每一步，都在墮入另一種深淵。

放縱帶來短期的歡愉，卻無法沖淡他人生的虛無感。

電影《阿飛正傳》中有句經典台詞：

「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，它只能夠一直的飛，飛累了就睡在風里，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，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。」

1960年代的香港，旭仔阿飛從未見過生母，由養母撫養長大，為此，他一生都在尋找生命存的意義和歸屬，對于遇見的每個女性，表現得多情又冷酷。

他從小缺愛，但當有人向他袒露真心時，他卻有意掙脫這種束縛。

他將自己比喻為「無根鳥」，一生放縱不羈，在空中飛行。

也正是這一不經意的隱喻，暗暗給他的生命寫下了注腳。

當放縱固化為一種習慣，也就漸漸筑成了命運。

看似自由的阿飛，實際上活得并不自由。

「人生無根蒂，飄如陌上塵。」

無腳鳥在空中飛累了，就在風里休息，沒有明確的方向，沒有停靠的角落，一直飛，也很累。

生命中有些事情，看似輕若鴻毛，卻會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
人無法成為一座孤島，一個人如果不能親自扛起自己的命運，就需要別人為他負重前行。

而這份「重」，既保護了愛，也包含責任。

人們一生都在這種「輕」與「重」之間周旋。

恰如米蘭·昆德拉在《布拉格的春天》一書中寫道：

「也許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是一種生活最為充實的象征，負擔越沉，我們的生活也就越貼近大地，越趨近真切和實在。

當負擔完全缺失，人就變得比空氣還輕，就會飄起來，遠離大地，變成一個半真的存在。」

02生命只有一次，選擇即是沉重的

昆德拉說：

「每一次生命的過程都不可重復，也無可排練，走完了，就是一個無法更改的定格，因此每一次的選擇就承擔著十分沉重的分量，意義重大并可能影響人一生的順利或坎坷，幸福或痛苦。」

人生只有一次，無論何時，擺在我們面前的選擇都有無數個，但無一例外，我們都只能選擇其中一個，絕無其他可能。

而人生一旦選擇了，就意味著你放棄了其他無數種可能。

托馬斯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，維持了不到兩年，他們有了一個孩子，失婚時，孩子判給了妻子，托馬斯孑然一身，每月定時給孩子撫養費，同時，他也有每月兩次看望孩子的機會，但妻子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，讓他見不到孩子。

對于前妻這種做法，托馬斯深惡痛絕。

因此，這段失敗的婚姻，帶給托馬斯的，是對女人的恐懼。

于是，托馬斯決定，再也不對女人動感情，因為那樣就不用承擔任何責任，也沒有人來干涉自己的生活。

他選擇這樣的生活，意味著過一種浪子的放蕩生活，同時也拒絕了家庭的溫暖，只能在不同的女人之間流連。

然而，這種生活帶給他的，并不是滿足和幸福，而是空虛。

所以，當特蕾莎來到他的身邊，將他當成某種依靠的時候，托馬斯內心產生了某種沖動，一開始，他像對待所有情人那樣對待特蕾莎，可是漸漸的，托馬斯愛上了特蕾莎。

他讓她參與他的生活，他開始在意她的感受。

這種選擇，意味著他無法再心安理得地和其他女人維持關系。

再後來，托馬斯為了特蕾莎，放棄了自己的工作，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，這種選擇，同樣是沉重的，因為當他從人生中拿起一個選擇的時候，意味著他放棄了另外的無數選擇。

人總是這樣，選擇了某種生活，就會去想，要是當時沒有這樣選擇，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問題，是不是就會更好？

可是千萬別大意，人生總是帶著一堆問題，無論你選擇什麼，當你往前走的時候，總是會遇到問題，那時候，選擇之「重」才開始浮現。

很多時候，選擇人生，意味著必須為自己選擇的人生負責，而有些責任，本身就是沉重的。

當然，不負責任看起來是「輕」的，但那樣的「輕」，即是「重」

「人的偉大在于他扛起命運。」

正如薩特在《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》中所表述的那樣，每個人都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，這意味著，每個人都在選擇自己的命運，并扛起這種命運的重擔。

03 人生所有的選擇，都是有代價的

遇見特蕾莎之后，托馬斯也在內心問過自己：和特蕾莎在一起好呢，還是一個人好呢？

他跟每個女人發生關系后，都有一種強烈的想要獨處的感覺。他潛意識中不愿被任何事情所束縛。

選擇一貫「輕」的生活方式，固然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負擔，而輕飄飄的人生難免陷入空虛無聊。

《被嫌棄的松子一生》中說：

「人一生的價值，不在于得到多少，而在于付出多少」。

缺愛的松子一生都在不斷地討好別人，因為妹妹體弱多病，在松子眼里，父親總是更偏愛妹妹，而忽視她的存在。

童年有一次看話劇表演，松子模仿演員扮鬼臉給父親看，成功將他逗笑了，從那之后，松子便將「鬼臉」焊在了自己身上，因為每次做這個動作，都會看到父親的笑臉。

人一旦學會了討好，就會有無止境的討好。她終其一生都在不斷地討好別人。

松子一生有過很多次戀愛經歷，卻都以失敗告終。

別人只要對她稍微好點，她就會忘了自己從前的傷疤，選擇義無反顧。

她愛得十分卑微，卻也愛得很勇敢。

相比于很多害怕承擔責任，害怕受傷，害怕面對失敗風險的人，松子的命運無疑是沉重的，她背負了很多無形的壓力，在「重」的壓迫下，每一次輕微的打擊，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我們或許會覺得，松子的一生很不值得。

但從另一個角度看，她缺愛，但她不吝于付出，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，只要有人愿意愛她。

從這種意義來說，她的一生，其實并非沒有價值，人生的價值，也并非只有單一的固定的標準。

認真地愛過，活過，無怨無悔，就是值得的一生。

「人生的悲劇總可以用沉重來比喻。

無論是選擇「重」的人生態度，還是選擇「輕」的生活方式，我們會發現，人生所有選擇，都有代價。

人生怎麼選，走過的路，也都不會有機會給你重新選擇一次。

人生沒有回頭路可走，人的命運，就在一次次選擇中被定格了下來。

《布拉格的春天》中說：

「人只能活一回，我們無法驗證決定的對錯，因為，在任何情況下，我們只能做一個決定。上天不會賦予我們第二次、第三次、第四次生命以供比較不同的決定。」

正因如此，我們才需要謹慎地選擇我們的生活。

茨威格有句話說：

命運的所有禮物，暗中都標好了價格。

人生所有的選擇，可能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。

04 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

昆德拉說：

肉體是個囚籠，里面有個東西在看、在聽，在害怕，在思索，在驚奇，這東西在肉體消失之后還在，還殘存，它就是靈魂。

很喜歡周國平的「靈魂的在場」這種說法，在我看來，「靈魂的在場」意味著過一種清醒的生活。

然而，這個世界上，大多數人的靈魂都被丟在了物質的垃圾堆里。

像特蕾莎一樣，她曾對著鏡子尋找自己的靈魂，可是看見的，只是自己的軀體，遇見托馬斯之前，她只是一個旅館的小招待，生活在一個亂糟糟的環境里，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。

這個時候，托馬斯出現了。

她知道，托馬斯是大城市里有名的醫生，他的身份和名望足以讓她跳出現有的生活，跳出這種肉體的集中營，走入一個更美好的世界。

見到托馬斯之后，她的人生確實改變了，她有了更好的工作，可是她總是擔心失去托馬斯，托馬斯為了她，去了陌生的地方，干起了自己不熟悉的工作，原本拿手術刀的手，干起了苦力。

特蕾莎這才明白，她一直在考驗托馬斯的愛，她不斷向他展示自己的痛苦，試圖用她的痛苦去壓倒他，讓他屈服于她的痛苦。

她這才意識到，自己的做法，究竟讓托馬斯承受了怎樣的重擔，她覺得他的使命是做手術，可是她讓他變成了一個貨車司機。

她感到痛苦，可是托馬斯告訴她：

我沒有使命，任何人都沒有使命，當你發現自己是自由的，沒有任何使命時，便是一種極大的解脫。

人在很多時候，總是茫然的，我們被生活推著走，被命運的洪流拖著走，也許做了很多事情，在當時我們覺得是正常的，但日后當我們再回頭去看的時候，才發現我們的做法曾給他人和自己造成了怎樣的痛苦。

所以，人應該時刻去反省自己的生活，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情。

《布拉格的春天》里有句話說：

「從現在起，我開始謹慎地選擇我的生活，我不再輕易讓自己迷失在各種誘惑里。我心中已經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喚，再不需要回過頭去關心身后的種種是非與議論。我已無暇顧及過去，我要向前走。」

要向前走，但要記得，帶上靈魂。

05 媚俗不如脫俗

記得書里面有一個詞，叫「媚俗」。

什麼是媚俗？

一個人迎合世俗，只為了得到某種東西，比如安穩的生活和工作，比如他人的認可和掌聲。

即當一個人本可以逆流而上選擇自己的路的時候，他隨波逐流選擇了更容易的路。

這就是媚俗。

這是一個媚俗的世界，但我偏偏喜歡「脫俗」這個詞，因為它意味著我們渴望從某種無聊的生活中解脫出來，從某種傳統的無意識之中解脫出來。